【台灣文獻叢刊·第268種】浙东纪略、宁海将军固山贝子功绩录、扬州变略、京口变略、淮城纪事
台灣文獻叢刊
【第 268 種】
浙東紀略
.作者:徐芳烈
.原書頁數: 0074 頁
●書籍簡介
第二六八種「浙東紀略」
本書(一冊七四面四四、四○○字)不分卷,徐芳烈撰;記明南都敗後浙東志士奮起共謀恢復事。書中有記:『蕭庠廩生徐芳聲及芳烈、同學蔡士京、何之杰等於前「三月十九日」之變,會通庠文學慟哭於明倫堂,……鳴咽欲絕,隨有不願仕進、冥鴻高騫者一百十三人』。由此,可知芳烈亦為冥鴻高鶱者之一。卷首「自序」云:『乙、丙之交,大清尚未統一,浙東一隅亦以南北分之,紀實也』。計起自乙酉(弘光元年)五月、迄至丙戌(監國魯元年)六月,為時約一年;而以魯王為中心,不及舟山事。所記樸質無飾,有裨參考。
書後,今加附錄有四:一為「寧海將軍固山貝子功績錄」一卷,記滿清貝子富喇塔自浙東進討耿精忠事;自康熙十三年三月閩變,迄十四年八月台州圍解而止。雖未著撰人名氏,末有「解我台民倒懸」語,則知執筆者當為台州人。後富喇塔與傑書會師入福州,卒於軍。是編並附有「貝子戰績紀略」,記台、溫兩郡戰績;「貝子撫嵊功績事實」,記撫嵊縣地方事:均不知撰人。又附「平閩功績聞見錄」,記富喇塔自浙進兵平閩,以至於卒;閩人金泳(雲飛)撰。二為「揚州變略」一卷,記明季甲申高傑爭入揚州事;三為「京口變略」一卷,記同年史可法部將于永綬與浙兵在京口相鬨事。兩俱短文,並不著撰人。四為「淮城紀事」一卷,記甲申春李自成預遣偽官至山東、河南代任,淮撫路振飛、巡按王燮同拒守,並淮城被兵情狀;自三月九日至六月二日,凡八十三日事。據考,此係吳騰(一飛)館於淮上目擊而筆之,經馮夢龍潤而刻之者;文中有記云:『時一飛避難於涇河寶積菴後之莊房,目擊共事,慘不忍述』。
●序號 篇名
1 弁言
2 浙東紀略目錄
3 浙東紀略
4 寧海將軍固山貝子功績錄
5 揚州變略
6 京口變略
7 淮城紀事
●弁言
「浙東紀略」,系記明南都敗後,浙東志士奮起復明的一段歷史;為時約一年,自以魯王為中心,但不及舟山事。由於篇幅不足,加了四篇附錄。一是「寧海將軍固山貝子功績事錄」;『所記乃惠獻貝子富喇塔討………耿精忠,由(浙江)臺州進兵之事』。二是「揚州變略」;為文甚短,所記為東平伯劉澤清與興平伯高傑爭揚州事。三是「京口變略」;亦一短文,所記為史可法屬將程永綬與浙撫所調都司黃之奎部爭駐京口事。四是「淮城紀事」;這是紀崇禎殉國以後,弘光繼統以前,淮城的變亂經過。(惜餘)
●浙東紀略目錄
浙東紀略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)
附錄
寧海將軍固山貝子功績錄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三五)
揚州變略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五九)
京口變略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六三)
淮城紀事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六五)
●浙東紀略徐芳烈
乙丙之交,大清尚未一統,浙東一隅,亦以南北分之,紀實也;使易辨也。蕭山徐芳烈涵之著。
甲午春,潞藩自淮而南,次武林,請居焉。
乙酉五月十一日,清兵至金陵,弘光皇帝走,城為之空。
二十五日,馬士英從太后至杭,武林沸騰。
六月初六日,請潞藩監國。時惟巡撫張秉貞、巡按何綸、巡鹽李挺在。聞於二十七八至蘇州,乃遣總兵陳洪範往和。
初七日,朱大典、阮大鋮,自蕪湖至。
初九日,陳盟至,鎮東伯方國安、前鋒方元科,亦領兵至。
初十日,陳盟朝監國,出語士英曰:事不可為矣。午後,總兵鄭鴻逵亦至。鴻逵即請監國入閩,不允。請以宮眷渡江,亦不允。遂出城。時黃道周適在江干,連章勸監國即位,且責馬士英誤國賣君之罪。薄暮,陳鴻範遣報城中云:北使明日至,且許監國仍令王浙也。
十一日,鄭鴻逵於江間遇唐藩,遂同黃道周奉以入閩。是日,方國安從餘杭至,捶碎北牌。聞馬士英至江干登舟矣。國安追及拉回,欲同勒兵禦北。時杭民畏北,探潞藩及張秉貞至,相戒言戰守事。
十二日,監國遣官持諭召陳盟入閣,盟具疏辭。遂之剡上。是夕,會稽庠生王毓蓍(字元趾)感痛激烈,作憤時致命篇。首曰:群奸誤國,廟社淪胥,憤懷事變,恨不手斬賊臣之頭。慟惜時艱,且思生食叛人之肉。養兵十載,大帥惟識奔逃;積粟千倉,墨吏半肥私橐。又云冠裳世祿之家,營窟以待新朝。郡邑蒞事之長,收圖以修降表。追呼犒迎之費,盡屬青衿。供奉大清之牌,遍傳黔首。文非飾過,則曰蹔屈必伸,當效會稽之辱。忍恥苟全,又云長往不返,駕言東海之逃。又云號呼莫聞,痛哭無路,用殉蛟腹,愧彼鼠心。古稱五死,何俟捐軀赴義之可樂。壽止百年,保無疾病水火之殺人。惟茲清流碧水之中,正是明倫受命之地。鬼如不厲,為訪三閭之蹤。魂果有靈,當逐伍胥之怒。真能雪恥自任,願激發於光天。倘或同志不孤,敬相招於冥土。又詩二絕(遺失)。又遺書上左都御史劉宗周曰:蓍已得死所,望先生早自決,毋為王炎午所吊。中夜不語兄弟,不別妻子命閽沽醪,正襟浮白,勞以餘瀝,且戒勿從,持炬出門,貼致命篇於宋唐衛士奇之祠壁。肅衣冠赴水於柳橋。
十三日,北兵大至。巡撫、巡鹽俱東渡,抵暮,方國安出與戰不利。杭民慮方淫掠,閉城不容入,且縛箭數捆,懸城以貽北。甚有在城索方氏兵以獻者。國安窮蹙,遂與馬士英亦以舟去。兵分水陸結排泝流而上,時或有沈溺。
蕭庠廩生徐芳聲,及弟徐芳烈;同學蔡士京、何之杰等,於前三月十九之變,會通庠文學慟哭於明倫堂。茲當易姓,拜辭文廟,適儒學教諭潘允濟、訓導許士龍,亦挂冠去,為之流涕於一堂,嗚咽欲絕,隨有不願仕進冥鴻高騫者一百十三人。
十五日,北使至越,寧紹分守于潁議曉士民,欲畫江守,而人心離渙,力莫能支,乃解印去,遁跡河曲,此後北使直至溫、臺矣。
二十六日,山陰儒士潘集(字子翔),年十九,聞王毓蓍死,自署大明義士,操文哭奠於柳橋。有曰:自古國運靡常,所賴忠臣骨作山陵,至今壯士何為,徒令儒生怨經溝瀆。念太祖三百年養士之恩,竟同豢豕。思先帝十七載作人之德,無異饑鷹。中云:惟我王子氣吞江浪,質烈寒泉,魂遊故國,羞為他作嫁衣裳。聲烈前朝,不落第一流人物。立身不二,始信秀才如處女,斷不更夫。國士無雙,纔知名下不虛,今為定論。自茲柳橋石厲,不數司馬題辭。泮水瀾清,可繼屈原騷賦。潘集聞風起鵲,幸達人先獲我心。飲血啼猿,恥今日獨為君子。魂其有靈,下榻俟我。又雜詠三首中一絕。放眼拓開生死路,高聲喝破是非關。莫愁前路知音少,止畏當頭斷氣難。讀罷哀慟。夜懷二石與詩文,踰女牆投於渡東橋下。
閏六月初五日,原任蘇松巡撫山陰祁彪佳(字幼父號世培),養病里居。北兵至浙,以書來聘。公處分家政,作絕命詞別宗親曰:時事至此,論臣子大義,自應一死。凡較量於緩急輕重者,猶是後念,未免雜於私意耳。若提起本心,試觀今日是誰家天下,尚可浪貪餘生。況生死旦暮耳,貪旦暮之生,致名節掃地,何見之不廣也。雖然,一死於十五年之前,一死於十五年之後,皆不失為趙氏忠臣。予硜硜小儒,惟知守節而已。前此卻聘一書,自愧多此委曲。然雖不敢比縱信國,亦庶幾疊山之後塵矣。臨終有暇,再書此數語。且系以一詩,質之有道:運會阨陽九,君遷國破碎,鼙鼓雜江濤,干戈遍海內。我生何不辰,聘書乃迫至,委贄為人臣,之死誼無二。予家世簪纓,臣節皆罔贅,幸不辱祖宗,豈為兒女計。含笑入九原,浩然留天地。歡然飲燕,無異平時。肅衣冠,投於寓園放生池柳樹之陰。夫人子弟不知也。笑容可掬,顏色如生。
左都御史山陰劉宗周,字啟東,號念臺。六月十三日,北兵至杭,二十三日絕食。二十五日,乘舟入鳳林,投西洋港,救不死,遂詣辭先墓,暫息靈峰寺。北使以書幣聘,劉口授答書曰:大明孤臣某啟,國破君亡,為人臣子,惟有一死。七十餘生,業已絕食經旬,正在彌留之際,其敢尚事遷延,遺譏名教,取玷將來。某雖不肖,竊嘗奉教於君子矣。若遂與之死,固某之幸也。或加之以斧鉞焉而死,尤某之所甘心也。謹守正以俟,口授荒迷,終言不再,原書不啟投還,自此勺水不入口,作絕命詞曰:信國不可為,偷生豈能久,止水與疊山,只爭死先後。若云袁奉高,時地皆非偶,得正而斃矣,庶幾全所受。又曰:子職未伸,君恩未報,當死而死,死有餘悼。又曰:留此旬日死,少存匡濟意,決此一朝死,了我平生事。慷慨與從容,何難亦何易;遺命下■〈葵,土代天〉豎牌於墓道南。顏其額曰:有明念臺先生藏衣冠處。□宗周婦□氏合葬之墓。言訖泫然淚下曰:吾生平未嘗言及二親,以傷心之甚(先生為遺腹子,母守貞而終);不忍出諸口也。已而曰:胸中有萬斛淚,半灑之二親,半灑之君王。絕食久,後子汋泣請曰:尚有未了事否?先生曰:他無所事,孤忠耿耿。又命汋曰:汝停我於山,當於三年後葬。汋問之。先生曰:先帝梓宮尚未落土(示致喪三年之義)。門人環侍。嘆曰:學問未成,命賴諸子。爾曹勉強去。閏六月初六日,先生命家人扶掖起,幅巾葛袍,肅容端坐,有頃北首臥(示北向對君之義)。初七日,命取几上筆硯,書魯字。初八,傳言投見鄉紳歸。先生聞之,太息齧齒者再。戌刻氣絕,雙眸炯炯,雖殮不瞑。
閏六月初□日,北勒剃甚嚴,士民咸慟,山陰倪父徵字舜平,僑寓勞家塢,訓蒙賣藥自給。茲日夜哭,罄室所有,沽醪割腥,呼里中少年飲食之,鬻二磁缸,置祖塋左,懇諸少年覆之。少年大嚼而俞允焉。倪從容坐入,請覆缸返。須臾呼啟,諸少年驚問曰:先生不耐悶耶?倪曰否否。適造次入坐,頓忘語對前峰耳。整衣危坐,復命掩覆。少年踰時往扣,微有應聲,薄暮呼之,則岑寂矣。年三十有三。
浙東洶洶,餘姚鄉紳原任禮科左給事中熊汝霖,與原任職方司郎中孫嘉績,密謀舉義。於是,寧紹分守于潁亦與之通。汝霖又以定海總兵王之仁心有機權,遺書相訂。於初八日走甬東面請之仁兵,期以十二日會孫嘉績於定海,約齊舉事。于潁亦復與原任錦衣衛指揮使朱壽宜等謀,預令生員莊則敬等募江船百餘艘至西陵,而紹興義士鄭遵謙亦暗結壯士數百人,將大舉。
初九日,餘姚北知縣黃元如以築路致怨,民捽幾斃。孫嘉績不及踐約,乃即設御牌,率士民以斬之,兵遂起。郡城未之知也。
初十日,山陰安倉儒生周卜年字定夫,憤摘所佩玉雷圈錘碎,以紙包裹,外書寧為玉碎,毋為瓦全。置府案上。作絕命五歌。一歌有曰:有君有君空號呼,昔也灑血升鼎湖。今王出走蒙塵塗,敷天瓦解疇張弧。二歌有曰:有臣有臣謀家肥,處堂燕雀熟知幾?冠來貢策貪紫緋,民離師潰成空扉。三歌有曰:有父有父籍錢塘,寒燈暑月窮素緗。王母漂棺海沸洋,尋棺七日奚啣槳。四歌有曰:有母有母矢靡他,堅白節操馨椒荷。哀哀罔極空吟莪,母節未旌可奈何。五歌有曰:我生我生竟成空,恨不學劍彎長弓。神州陸沈將安窮,徒懷報國憂沖沖。又云:羅江水,為清唾,人在水中同天臥。今予赴海葬鯤鯨,西風度我步前英。又弔王元趾詩五首。有曰:鼓筆由來未學戈,書生壯魄氣偏多。又曰:京國冠裳嗟掃地,故宮花草痛成墟。又曰:汨羅今不嗟孤偶,為報行吟碩客來。又曰:冠裳一死留千古,形落沙沱氣不磨。臨終寄叔父與弟書,謂海水滔滔不必求吾屍,無後之罪,惟賢弟贖之,吾盡吾心,人雖目我為迂,固甘心也。外數言囑於汝嫂曰:倘有遺孤,則不可不守。無孤,則不可不死。既無遺孤,又不能死,則不可不嫁。當敬聽吾言,勿貽後累,處分畢,蹈海而死。
十一日,紹興義士鄭遵謙率諸壯士入府署,斬北太守張愫於路,斬山陰北知縣彭萬里,自號都統制大將軍,令紳衿巨室咸捐助,隨撤各路橋梁。
十二日,于潁坐小艇攜短童至蕭山,人心思漢,擒北知縣陳瀛。
十三日,北當事命使渡胥江,持安民榜至。于潁在蕭,即碎其榜而羈其使焉。一面巡緝沿江守截渡口,一面招集兵餉,隨有原任副總劉穆募兵五百,原任參將鄭惟翰部劄都司金裕鄉兵五百,劄委中軍守備許耀祖左營官兵五百,紹興衛指揮武經國義兵六百,先後馳至。復以餉薄,推蕭庠徐芳烈、何之杰,數人措餉召募,隨禮挂冠解印及紳衿秉義不出者,尤尊禮訓導許士龍,謁聘廩生徐芳聲,又以數百里長江,宜按地分汛為守,即以原募江船分散各兵。劉穆守潭頭,窺富陽;鄭維翰、金裕,渡江守沈家埠,扼橋司扞海寧。許耀祖聯艦江中,武經國列營江岸,原任錦衣衛指揮使朱壽宜、指揮僉事朱兆憲,領自募義兵扼鱉子門。太僕少卿來方煒、兵部職方司主事來集之,領自募義兵扼七條沙。又以原任都司朱伯玉等募兵出奇遊擊。
寧波原任刑部員外郎錢肅樂,率鄉紳士民以起。迎浙鎮王之仁於演武場,拜為大帥。之仁即於壇上迫謝三賓使捐萬金為首倡,由是原任山西道御史沈宸荃、原任兵部職方司馮元飀,亦起於慈。而越中大理寺寺丞章正宸等,俱各紛紛自募義兵以起。
十四日,嵊縣亦有好義者,偕僧眾十餘人至拓城招兵。嵊邑裘尚奭盡殺之,與其黨自募一旅以起。
臺州魯藩,與臺紳陳函輝、南洋協鎮吳凱等,亦殺北使大起,徵兵措餉,頭緒錯雜,窮鄉僻壤,無不騷動。
維時方國安欲入據金華,朱大典以兵無紀律拒之。方攻圍數日,被破傷精銳不克。馬士英與鄉紳姜應甲力解乃已。
于潁在蕭,聞北兵拽內河船百餘於河口,紮木排數十填土,有窺渡意,潁夜遣死士陳勝等斬筏沈舟。會後風潮大作,北舟碎而木排亦盡飄流泊南岸,各營恣取,眾以為神助。
十六日戌刻,中天月食既,時軍務倥傯,人莫推救,見者傷心。
自初七以來,日入後,赤氣赫然從西而上,沖過天半,如是者旬餘,為兵大起之象。占者以伏屍之兆流血之徵是也。
二十一日,臺州紳衿士庶共推擁魯藩監國,以張國維、宋之普、居內閣,陳函輝為詹事,張文郁為工部侍郎。國維仍管兵部事,乃告歸募兵。以柯夏卿為職方郎中。又於嵊縣山中徵陳盟者再,盟辭疾不赴,而越中當事聞之,已俱有擁戴迎立之意矣。
時江上義旅新集,進取未卜。每念海寧、富陽,系浙東左右兩大翼,海寧則有營官守傭鄭繼武,所官千戶朱大網,同僧顧隱石等合兵拒守,已曾陣斬北將王登鍹。北兵稍卻。富陽尚為北官郎斗金所據,于潁乃遣副將劉穆等乘夜襲之,擒其令,因通餘杭之道。爰有餘杭舊令加兵部職方司主事邱若濬,並瓶窯原任副將姚志卓,擒餘杭北令以應。時富陽未有守、義士王襄、並貢士繆法信等,率義旅請行,乃仍檄劉穆渡江渚清風亭,為富陽外援。穆兵甫至,而北騎突來,雖斬獲數十人,而義士如劉肇勷之傷亡者,亦已十六七矣。此皆二十三日以前事也。
二十三日以後,定海總兵王之仁統領標兵,同餘姚起義鄉紳熊汝霖、孫嘉績等,各督兵至西興。鎮東伯標下總兵俞玉、方任龍,暨監軍兵部職方司郎中方端士、工部虞衡司員外駱方璽,刑部雲南司主事史繼鰍等,各督兵至義橋。江上軍聲因為漸振云。惟富陽守繆法信等擁兵抄掠,該邑苦之。于潁恐有變,七月初三日登舟,初四至漁浦,而富陽失守之報至矣,繆王諸兵,望風奔潰。義士阮維新、生員王宗茂等,力竭不支,擲以亂石,亦死傷過半。幸潁再至而北不守,富陽仍為南有。
初六、七後,紹興起義鄉紳章正宸,領自募義兵,至頳山汛守。寧波起義鄉紳錢肅樂、馮元飀、沈宸荃等,各統義兵至西興汛守。紹興都統制大將軍鄭遵謙,亦領兵至長山汛守。又總督浙直水師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荊本徹,亦統領水師由蘇松赴援。兵漸厚。
二十五日,越中大老及起義諸君子,具疏敦請魯藩監國臨戎,乃發臺州,原任吏部左侍郎陳盟迎於天臺縣。見,遂辭不允。
八月初三日,乃抵越城,遂以分守衙署作行宮焉。
監國至越,以方氏有重兵,乃首遣使召馬士英,並召方國安,遂以馬士英督其軍。朱大典自陳曾於蕪湖受弘光皇帝入閣之諭,乃即命以原銜防守金華。
時新政殷煩,諸司印紀多缺,以陳盟為禮部尚書,掌其事。人才匱乏,官多不備。盟為之普言,宜亟擢郡邑山林遺逸,之普不能用。
遣通政司谷文光,偕御史白抱一,犒師江上。谷文光故魯藩長史,本起優童,無重望,至西陵,浙鎮王之仁侮辱之,不為禮,並責內閣貪污不職。宋之普不自安。頃之,張國維募義烏八千兵至,乃起閣臣方逢年復入閣,體統漸備。
月內貝勒不復駐杭,率杭鎮陳洪範、降撫張秉貞,擁惠、潞二王北去。惟留內院張存仁、及總兵田榮等相據守。
時監國正病脾痛,自臺輿疾至越,至則臥不可起。此時方國安統領總兵方元科、馬漢等,水陸步騎從嚴州下,陸續至富陽,且抵江干矣。江上諸軍請監國誓師甚急,不得已以十九日起行,駐西興王之仁寓所,宋之普辭去。
二十五日,大會西陵,定沿江防守汛地,方國安營七條沙,馬士英駐內江新壩,王之仁營西興,張國維駐內地長河,孫嘉績、熊汝霖、營龍王塘,章正宸、沈宸荃、錢蕭樂等,上下協防。鄭遵謙營小舋,于潁駐內江漁浦,北洋協鎮張名振守三江,南洋協鎮吳凱、同副總劉穆,據險策應。國安以其姪方應龍出餘杭,方元科出六和塔,而自率師由江上接應。議既定,加熊汝霖、孫嘉績,總都督院。章正宸、沈宸荃,協理寺院。錢蕭樂僉都御史。于潁巡撫浙江;又復派餉。在朝不置戶部總餉官,謂以浙東諸郡賦供應諸軍,不患不足。金華八縣,為張國維、朱大典,兩督師分割。方國安食衢嚴並紹。王之仁原自定海來,食寧。吳凱原自臨海來,食臺。諸義旅各食其邑,餘者聽憑解部,以便區分。溫、處兩府佐之。
二十六日,祀錢江。監國以病不克赴,命方國安代。至夕,國安又不至。
二十七日,乃令張國維行禮焉。大宗伯陳盟襄其事,至壇,肩輿扛折倒地,國維腰玉損,冠壞。
九月初三日,監國還蕭,加方國安鎮東侯、王之仁武寧伯,並加鄭遵謙義興伯。
月初旬內,江上諸藩鎮文移往來,突稱洪武。乙酉,大宗伯陳盟具疏改正,奉旨俱允。又祀江後加江神張侯封號為靈應公。
時元科破北兵於五雲山,遂劄營於六和塔。
十一日,北兵來衝,方國安順風揚灰,傷北騎目,斬五六百人,稱大捷。北兵並力攻餘杭,方應龍不能支,被獲。城陷,北兵復乘夜縱火燒六和塔木城,方兵卻,於是專以舟師往。
是時江東兵勢尚盛,間或渡江進取,然暗於訓練,統領不一,議論參差未齊也。王之仁主守,方國安謾言取省會,熊汝霖忠勇過人,銳甚,不論大小,往往率其旅以戰,必為北所首衝,雖敗不悔,亦不挫。其餘諸營,戰守不一。
義聲四布,三吳來歸者先後,時有海寧庠生顧名佐首渡請援,查繼紳同弟一榜查繼佐、及海寧所指揮姜國臣等偕來;通平湖貢士馬萬方,手刃平湖北令朱隆國,同定遠將軍陳梧起義於禾,事敗,浮海而東,效秦廷哭,倡西征策,而起義方興之陳萬良,則多率壯士以梗北兵,北亦患焉。熊汝霖亦以江面仰攻,不如內地做起,慨然以書幣聘,於是萬良來。
先是唐蕃即位於閩,改元隆武。江東起義,監國不相聞問也。於時閩臣劉中藻奉詔書至。又盧若騰、郭貞一,奉隆武撫按浙江,而溫、處兩府置官據守,取餉三十餘萬去。朝中江上,大率與者半,不與者半;與者以為聖子神孫,總為祖宗疆土。今隆武既正大統,自難改易。若我監國,猶可降心相從,而不與者以為彼去北遠,幸得偷安旦夕,而猛臣我謀將,血戰疆場,以守此浙東一塊土,似難一旦拱手而授之。所以諸臣堅拒者,有「憑江數十萬眾,何難回戈相向」之語。不與者為張國維、陳盟、熊汝霖、王之仁等,與者為方國安、于潁、孫嘉績、姚志卓等。朝議命使通問,遣科臣曹維才,職方郎柯夏卿往,不用疏奏,止敘家人叔姪禮。
十三日,監國歸郡,而與者諸公,乃於十月朔日竟開唐詔於府堂,鄉紳家祁,鴻孫等復以兵衛,江上諸營亦多奉表歸命惟謹。是日陳盟以疾解禮部去。
月內草木非時而發,花盡開。
斯時大軍雲集,自起事以來,浙東蜂湧之將,不可勝紀,人盡招兵,人盡派餉,甚且抄掠頻聞,搜括殆遍。始猶取投北者括其財,繼則富家大室及農工商賈之人,靡不推索誅求。題官送劄之類,種種惡套,轉相效尤,日甚一日,愈競愈巧,愈出愈奇,而諸營曾無厭足,嘗稱匱乏;識者知為不終朝之計,而實亦莫之能挽也。王之仁原食寧餉,因其子王鳴謙防守定關,寧餉多為所留。於時西興營兵稱匱乏,之仁乃首攻吳孟明、金蘭、姜一洪、張六口四家,令各出十萬金相助,遂有以賂鑽入他營求庇者。於是派助之議起,而方國安之營加甚焉。更且大小相欺,強弱相併,如都督僉事裘尚奭、原以嵊兵食嵊餉,而淮撫田仰從海上來,乃遂分派一萬,而方國安中軍定南伯俞玉,又欲分十分之五以餉兵。開遠伯吳凱、原以臺兵食臺餉,而總兵李礎奪派黃巖,長史谷文光坐派寧靜,國舅張國俊坐派天臺,而張總鎮及本道標又復坐派臨江,並吳凱之兵無仰給。孫嘉績、熊汝霖,原以姚兵食姚餉,而靖江伯王鳴謙提兵至姚,欲其盡供王用,不聽支取。至於定遠將軍陳梧行檄西征,問渡東海,移鎮臨山,奉旨撤回,終住餘姚,殺金吾張岱之子張鉽,盡取金帛妻妾而有之。總督水師荊本徹奉命西征,不過浙西一步,而權取寧餉,打糧屠毒蛟水,幾無安堵。臨數百里地面,則盡為方國安諸營,紮取屋廬作寨房,門壁燒營火。今日捲東,明日捲西,以致室家離散,村落蕭條,有難一二道者矣。然而江上諸師志猶奮銳也。樞輔張國維慨訂戰期,欲以初八日始有連戰十日之約,方國安諸營及張國維兵司上流。
初八日,熊汝霖與監軍寺院陳潛夫合營並進,副將諸盧崇等為先登。
初九、初十,則總鎮史標及遊擊魏良等為血戰,刀鎗劍戟,兵刃相加,對射對殺,應弦而倒者,日以數十計。
十二日,鎮東監軍方端士上岸疾馳,挽強射北,發無不中。晚,孫嘉績兵羅應魁深入放火,被獲,縛見北院張存仁,不殺,書示數紙,遣還送熊汝霖營。又令一使持諭帖遺之江干,乃致瓶窯姚志卓者。
十三日,北兵大至,營兵悉奔,而端士猶與監紀推官何之杰、都司鄭大道等,互射不休。其餘孫嘉績、錢肅樂、沈宸荃、鄭遵謙等,皆親冒矢石,桴鼓率先。
十四日,錢肅樂前鋒鍾鼎新等,用火擊死北穿緋衣者一人。副將呂宗忠等直抵北營,傷北數千。又遊擊俞國榮等直抵張灣,獲器械,沈宸荃標下都督僉事姜克復等,過張家嘴敕塘一帶;兵甲向用紅,是日恐北備,盡翻變白,先令數十誘北白標十餘騎來,前鋒將鳥嘴殺之,即有六七百騎張兩翼夾衝,諸下用火多擊死,收營。復有三騎馬上射,先鋒沈國忠、沈明俊,赤身跳岸,亦用銃擊死。
熊汝霖總鎮史標等渡江埋伏戈弩,北二十騎來遊擊,魏良等殺死。北怒,即統數百衝陣,至伏所,戈弩齊發,先倒旗纛將一員,隨斃北數十。暮復益□百餘騎至,汝霖姪熊茂芳張弓射馬,又倒北三□。丁黃奇又倒□一。史標開大砲,應聲連倒數十砲手。龔遂亦發砲衝北一路,自初八以來,諸師無日不戰,亦無不勝。
十五日,北以上游緩,北騎獨多於此日,不意上游斃北,亦獨多於此日。是役也,諸師之氣鼓壯,實為諸義旅江干以來戰功第一,不及十五日而止。
若夫浙西之師。初十日於四通橋相衝殺,至塘棲北,復有殺傷將士,獲陳萬良妾。
十六日又來,萬良登岸夾擊,北軍被矢砲落水,死傷甚多,其家眷,幸熊汝霖撥副將徐明發等至,力敵北船而免。
十九日熊標總鎮徐龍達以兵三百會。
二十日,殺臨平□務官,日午,紮北陸,迫燒糧艘,並擒坐船官楊清。北援至,監軍僉事魯美達,同旗鼓蔡鎮祥、迎戰截殺。
二十二日,紮五杭,北嘉湖道佟率眾千餘來,徐龍達擁舟師相對敵,陳萬良據高橋用砲石,徐明發取乾草發火器,至午,殺北軍百餘,焚座船二,奪小船二十餘,大砲四、鐵甲三、弓三十一、刀鎗一百四十件。
二十三日,紮新市。
二十四日,進雙林。
二十五日,至吳江,□有斬獲。
二十七、二十八,自五杭退臨平。
二十九,至大開河,北正截擊,而熊標接渡之舟至,乃濟江,說者以官義之師列長江數十百里。九頭八目,勿克如指臂之一呼群動也。奈何!莫若效漢高祖用韓淮陰故事,乃克有濟。
十一月□□日,築壇於冠山絕頂,拜方國安為大將,總統諸營,令輔臣張國維代監國推輪。是日,旌旗蔽空,車馬如織,北望亦驚。頃之,進方國安荊國公,王之仁武寧侯,江干諸將與扈從諸臣,前後封伯者三十餘人,掛將軍印者一百五十餘員。行間驕悍之夫。躐取而上,府銜鎮體,肩輿黃蓋,相望於道。而文士進身者,亦便欲速化為部曹臺省,甚有鄙薄縣令郡守,謂不足為。名器濫觴,至此已極。而又官義相讎,文武異志。如武寧侯王之仁,心本忠貞,而跡多可議。西陵納妾,獲間遣歸,勒榜迫餉,而量敵緯戰。人每疑之。以致于潁、孫嘉績、錢肅樂等,嘖有煩言。之仁憤甚。一日會馬士英於潭頭,于潁適至,之仁拔劍而起,潁幾不免,幸士英以身覆乃已。由是揭參諸臣不已,孫、錢不安,欲以兵歸吳凱,而協理臺中,沈宸荃、陳潛夫,與監軍參議方端士,見同事欲散之。且額餉無憑,欲以兵歸總督義師之熊汝霖,而亦起退聽意。朝廷為之慰勉乃止。其餘如總鎮劉世□與標樞爭寓於長河,王捷敺御史劉明孝於官街,而方標定南伯旗鼓辱巡鹽御史李長祚於營上,率以為常。
自拜將後,大小十餘戰,無敗亦無勝。
十二月朔,北伏內墩,張國維發總兵趙天祥、張世鳳,與熊標同進,上下深入,北莫敢衝,亦莫敢尾。獨監軍方端士與北值。裹瘡酣戰,斬馘擒騮而歸。
眾議以為北何嘗不顧慮,特我不能一乃心力,所以一處進戰,一處退休,此皆由於大將期會不信,調度不靈,故緩急有不相應之勢耳。
十五日,監國復至蕭,乃議分門奪入,定期以二十四日丑時,官義齊會,水陸競進,以王□俊奉命為督陣使,遍歷諸營上流五雲一帶,如正陽錢塘等門。則方國安、張維、所分也。下流姜家嘴一帶,如太平、艮山等門,則王之仁,熊汝霖,陳潛夫等所分也。再下則章正宸、孫嘉績、錢肅樂、沈宸荃、方端士助之。最下則吳凱、鄭遵謙等復助之。是日,北亦大費區畫,議背城一戰以決勝負。孰意大帥無籌,惟知督促而前,深入陷中,北佯敗,引方兵徑進,北乃以一枝從萬松嶺截其軍前之精銳,不得出,後無救援,而紛紛敗走之徒,且揚帆直歸本營,二三千選鋒,尚可策應而為轉勝之兵者,乃竟置之不題一字。方國安惟知痛哭,一籌莫展,而諸下亦莫肯為數千人出一議者。惟是威遠伯方元科兵最號雄武,而又泥於術士之言,始終按兵不出一旅,方且以倖全為得計,雖下流熊汝霖等冒矢石,躬親督戰,北亦狼顧脅息。然而勝者自勝,負者自負,於斬將搴旗,終莫效也。南兵殺傷更多,江上軍聲為之大阻。自此以後,遂不複頻言陸戰矣。是時淮撫田仰帶兵數千從海上來,遂命入閣。
丙戌元旦,江上王之仁同諸臣先期奉表勸進,監國哀思孝陵,慘動顏色,涕洟不允,改元頒曆,稱監國魯元年。江上諸藩鎮次第來朝。
初六日,監國乃歸越。
初三日,連日復渡,揚帆而進,北以飛砲禦之,每半渡,譟而返,若遊行者然,間或有殲,亦無幾也。時□遊急,方國安移鎮焉。婺餉缺,張國維暫歸矣。其餘義旅無船無餉者,或歸瓜瀝,或住民房,或紮內地,雖各營俱有留守,而真正任事者,惟西陵王之仁、龍王塘、熊汝霖、及小亹鄭遵謙耳。
又浙直總督水師荊本徹,與肅靖伯黃斌卿手書塘報云,北以千艘將浮海來,命議東守,乃移孫嘉績之臨山,移于潁於三江,移錢肅樂於瀝海,移沈宸荃於觀海,西興小亹一帶,益孤弱。又聞北掘河自賽公塘至江口,為移船出江計,又遍搜廢鐵,多鑄銃彈,實有東渡心。熊汝霖乃乞海上總兵張鵬翼,及熊、和二將之在餘姚者,令以舟師來聽調發。又復令人西渡,覓將才余五化。
二十七日,熊總鎮史標,同臺中陳潛夫、副總裘尚奭及方國安所撥總兵方任龍等,移砲登岸對擊。舟中大砲繼之,斃北數十人,後方船閣淺,幾為北及,賴監紀潘澄等砲矢發,北乃去。蓋北之長技在騎,而南所恃者舟楫;惟慮水退船膠耳。陸戰數為騎所衝,實不能駐腳,輒復奔而□亂且溺。水戰惟恃銃砲,然江面夷曠,蕩漾波心,北已憑高望,纖析畢見,南檣帆動,北已持滿待矣。況復有膠舟之患。故或者謂形見勢屈,非計之得。若但長此相持,誠恐變出意外,雌雄無久不決之理也。所以熊汝霖諸人,謂宜以江上為正,緩其重兵,而別出奇以撓之,非浙西諸路之兵不可。況起義以來,願內應者多,而受朝庭之爵秩者亦不少。吳江吳易則受浙直總督矣,朱大定則受監軍矣,錢重則受監軍兵備,海寧查繼佐則受兵部主事,而其兄查繼紳則受監軍兵部矣,其餘如張賁孫之受兵部,及平湖馬萬方之受兵部司務者,不可勝道。由是長興則有總兵金國雄,德清則有總兵龐培元,太湖則有總兵沈泮,雙林則有總兵陳恭賢,烏鎮則有副總楊維明。而海寧所指揮姜國臣,聯絡舊轄官丁,暗結都司姚欽明。與指揮滿維城。又董延貞集船百號,託以販鹽,專待策應,而德清監紀孫奭,及海鹽參將朱民悅,結連澉、乍兩浦並鹽邑中後二營,瞻望王師,有如雲霓。
二月中,熊汝霖令總兵張行龍、朱世昌,皆親歷各營連結之;而以陳萬良為首領,晉平吳伯,錫以敕印,賜以蟒玉。僉都御史吳易以密書潛訂期納崇德,原任禮部主事曹廣全□南來,知長興、宜興密報恢復,吳江、嘉善近復底平。皆援剿浙直副總沈鎮徐桐生,佐吳易、受朱大定指縱之所為也。又廣德瑞昌王亦率敢死壯士以待,人心思漢,引領西征,以日為歲。熊汝霖意專志決,大聲疾呼,欲由寧、鹽直搗嘉湖,截北糧道。而又慮嘉禾為蘇、松往來之衝,雖取未必能守,而湖州接連太湖、長興,吳江義師屯聚,王師一至,如響斯應,實為殲北第一要著。踞北肩背,計無出此。然必得勁旅三千,半月糧餉,發付萬良,以憑調用,蔗機會可乘,而當事懵懵,了無籌算,惟日以江干打仗自愚,不足以慰思漢之人心。熊汝霖又兵不滿千,無可抽拔,而餉又減口,以絡陳潛夫之兵。不能那借,雖日與各營商之,亦褎若充耳也。
朝議開科,興文教,飾太平故事,改提學道為提學御史。於二十九日令諸郡縣大試生童。是日武寧標取蕭山明倫堂鐘去,以備中軍用。
三月朔,西興營王之仁邀荊國公過飲,未午,有數艇從上流下,之仁以為國安舟,自往迎之,及前乃北艇,倉皇間,已有從水泅來,扳舷欲上者。其小童忙以酒甕撞其頭,泅者墮水死,急命發砲,持火者顫不能舉。之仁手刃其人,自引火發之,碎一舟,餘艇競遶而前,勢其棘,之仁舟高大。操舟者乃力回柁轉,盡犁翻其船,溺入水,生得數人,以捷聞。北自是不敢輕渡,而之仁之疑亦盡釋。蓋自去秋來謗毀滿路,惟熊汝霖深信不疑。至是以孤舟力敵,而之仁心事始如雲如日矣。江干諸旅莫不稱快。
是日,閩中遣使臣陸清源賫三萬餉犒師,江干諸師皆有分額,獨遺王之仁及馬士英,以之仁前有降北嫌,而馬士英則以權臣誤國也。故隆武於登極詔後備錄士英罪惡,賓諸不赦。馬士英深啣恨之。時適統師在江,乃以是事激嗾之仁。之仁怒,遂搶劫其舟,以煽惑諸軍為辭,置清源於水艙,久之竟滅其尸,莫有問者。
先是九月初,北破徽州,起義鄉紳金聲被獲於績溪。至是閩閣部黃道周以兵來援,至開化,北掩至,遂襲之去。由是窺衢、嚴甚亟。時守衢者,永豐伯張鵬翼弟張繼榮禦之,戰歿。中軍沈桂甲罵北穿舌而死。守嚴者,總兵顧應勛等兵單且衝,咸告急,荊國乃令威遠伯方元科,率總兵馬漢等往援,力戰卻之,遂底定。
月中。署餘姚令職方司主事王正中集兵千餘,渡海而西,抵乍浦,北射城頭兵,踉蹌損失而歸。會稽令查嗣馨不畏強禦,有方兵打糧被獲,命民集柴以火燒之。蕭山令賈爾壽牧民禦眾有長才,時兵集江干,蕭特苦,爾壽撫循若更生,諸藩鎮亦弗憾,既加兵部職方。方端士又薦□各營軍。定海令朱懋華撫兵戢民,調禦得術,熊汝霖薦加兵部職方司。
月終,仍復議西征,陳萬良新募千人往,以山會上虞折差銀三千兩,抵作西征費。先遣監軍僉事胡景仁密備船隻,至無一舟,以致監紀推官嚴士傑、副將來時桂,分頭陸進,前標衝散。至落瓜橋,陳萬良躬冒矢石,斬北焚糧,逼德清城。兵破德清,助義民;兵先潰,總兵徐龍達死焉。
四月初六日,東歸。
浙西總督吳易兵至海鹽,殺北令,北院張存仁親至湖州。檄四府會剿,浙西義旅,多被衝散。熊汝霖聞之心膽裂,乃仍多方鼓厲。開遠伯吳凱身任浙西監軍,陳潛夫、方端士,欲與副將沈維賢由江逕渡。宣義將軍裘尚奭願分奇兵五百,令副將謝國禎從間道往。定遠將軍陳梧,帶兵千餘,問渡臨山。永豐伯張鵬翼亦聽調集,而廷議遊移,分頭錯亂。吳凱奉旨留守溫、臺,張鵬翼奉旨赴援嚴陵。陳梧不奉綸音,毒害地方,被姚令以民忿見殺,裘尚奭旋爾因循,陳、方兩監軍亦各思星散,訖無定裁,似少專決。
武寧侯王之仁再疏薦陳盟入閣,命下,盟再三辭,且言諸藩鎮虐民之害,兼列朝廷門戶之非。意欲盡捐夙習,然亦不能行也。
十六日,定海總兵張國柱部曲之慈谿、餘姚、打糧,為後海百姓殺傷甚眾。兵焚民居而去。國柱本高傑標將,浮海來,為定關帥王鳴謙留置麾下。其實跋扈驕悍,王不能馭。亦殊苦焉。時總督浙直水師荊本徹亦擾害地方,為肅靖伯黃斌卿所殺。又閣部田仰,及義興伯鄭遵謙,因奪寓爭鬨於殿。太監客鳳儀兵助田仰,欲手刃遵謙於殿上。甚至矢砲相加,殺及平民,震驚天闕,人甚駭之。
五月初,進王之仁興國公。
建言者謂西征奉命久,陞爵多,諸將遷延誤事,宜罪伏鉞以示警,庶可督促起行。然蒭糧未備,舟車未集,兵帥未選,訓練未行,徒冥冥舉事,以資談譏。陳盟入閣,亦主西征,乃定議分水陸二路。以肅靖伯黃斌卿、總兵張名振,從海上入黃浦,取蘇松,與太湖合;以平湖馬萬方監其軍。以督師閣部張國維率平原伯姚志卓、張名宿等,從安吉、孝豐出湖州廣德,與瑞昌藩合;以方端士果敢有為,加僉都御史,撫治浙西,加兵部職方司主事,監其軍。內廷一人主其事。一人主餉。漸有端緒,而警報至矣。北前取沙船,自內河開壩通江,盡數出渡,□聲甚亟。其地正對小亹,時各營皆饑,而義興尤甚。其餉已經定南伯俞玉分取,至是竟有斃者。方議調吳凱兵防守,而已無及。前北撫蕭啟元初至武林,便欲必渡,為沈舟破釜計。云能渡則渡,不能渡則散。其窺渡之意甚決。又加北來新兵盡至,帳幔瀰空遍營,六合塔上下,一望數十里盡白,乃移砲聚一處,對條沙轟雷震天,聲勢甚盛,上下並急。
二十一日,金火戰於昴度,又相犯太陰。
二十六日,太白經天,連四五日。
是時亢旱久不雨,江潮不至,上流涸,北犯富陽,北峰山守將潘茂斌等敗走,涉水而東。先是鄉民導北渡江,云淺可涉,北猶豫未敢行。至我兵涉者僅及馬腹,遂以數百尾渡,從磧谿過江,行十里許,至柴溝營焉。此二十七日事也。
江上方國安兵將皆有家,家於船。二十八日聞報,國安傳令二更並船,三更起火,亦憤將士不盡力打仗,皆由系戀家眷,浪言盡殺營頭婦女稚子,遂散各營將士。諸營亦不顧命。爭挽船入壩,譁甚。威遠伯方元科以兵不宜散,又連殺二三人,但荊命已出,不可復止,亦遂遣之。潭頭七條沙一帶,營頭盡散。
二十九日,越城聞報,時江上諸營俱未動,北渡者少,似可並力禦止。陳盟猶勸監國作親征六詔,飛遞江干,不意申刻方國安家眷已漫塞越城內外,而江上諸營亦無固志矣。城中於方兵至,知北兵已渡江,爭欲去之山間,方兵不容出。
三十日,提學御史莊恆猶覆試諸童,卯刻,監國發宮眷,國安至,猶云守紹。頃之,並監國亦行矣。是日之暮。北兵始至河橋。
先是二十七日,吳凱自臺州至,遇變,遂走諸暨,後死焉。
蕭山株墅翁遜字大生,向與陳潛夫、熊汝霖共事,至是聞磧溪渡。方氏先潰,江上軍無固志,翁扼腕甚。白陳請再視江滸。沿江上下,疾走數百里,壁壘皆空,還謂陳曰:國尚可為乎?南北淪陷,不意又及江東也。皇皇欲何之。我將以錢塘江潮盪我鬱憤也。請先辭去,遂躍入大江死。
六月初一夜,北兵追方國安於蒿壩,方元科殿之小江,殺北數人,暫停不前。
初二日。諸暨庠生湄池傅日炯字中黃,走門人何綦炳齋頭晏訣,悲歌浩嘆,作絕命詞曰:國恥未伸,母命如線。勢不可為,髮膚將獻。畜固難存,薙亦羞見。賫志已濡,死不當殮。其母錢氏知炯之殉難也,特來戒其酒,恐人以炯為酒誤也。炯受教送母歸,冠孝巾,服麻衣,往宗祠別祖父,又歸別其母,母躬具酒餚,命幼孫持槳滿觴而三酌之,慶慰備至。至未觴,則跪而勿飲,母詰之,則曰:子樂母戚,是弗忍飲。母曰:兒飲,予勿戚也。遂飲之。炯更滌觴酌獻母曰:惟願我母無楚於家,母復笑飲之。母子勸飲半日,炯乃扶母上坐,四拜永訣而出。炯回顧母,母亦顧炯。母又即命曰:兒勿顧。於是竟往江滸。忽憶江中有石名曰乂羅石,其形挺直,其平如削。又高歌曰:世污濁兮湄江清,人善時兮羅石古。惟伊人兮客何方,逍遙此兮石上旅。吟畢投入江中而死。次晨,乃果於■〈义,去丶〉 羅石上獲尸以歸。
諸暨湄池儒士傅商霖聞中黃死,弔以四詩。其四曰:我門忠孝代多人,清史鴻標蠟燭名。今得吾昆相繼美,湄江湄水古今清。又明志詩末有曰:但顧譜書明末子,不欲吾孫說國初。又歌曰:人類盡,三網絕,世盡甘,予心裂,幸父葬,母已穴,妻雖有,固可撇,子即幼,亦難說,正衣冠,笑而訣。又憤歌曰:憶昔高皇我太祖,掃除之功駕湯武。禮樂文章冠百王,紀網法度優千古。貽厥嘉謀淑後賢,代有明王繼九五。念我先皇十七年,何時暫解茹荼苦。由藩入踐不踰時,逆璫授首威靈斧。親秉文衡擢俟賢,免稅蠲租施利溥。夫何賊寇日交訌,杳無南□與山甫。恨殺八股腐頭巾,彼此相蒙成地府。幽暗昏昏扃莫開,賄賂相通擁子母。事君不念地天恩,苛虐小民實如虎。貪兒十萬啟邊關,賣國通天罪難數。嗚呼臣已不成臣,闖賊緣何不跋扈。一朝竊發逼神京,果爾諸臣咸拜俛。若無先帝社稷殉,哭殺明朝一代譜。中云、南都建主鮮英明,又值權奸肆簧鼓。耽財嬖色復沈湎,日夜君臣只歌舞。貿官鬻爵不資偕,賣菜傭兒亦膺□。戴天不共置罔聞,政事紛紛日旁午。又云:潞藩一葉僅線線,修齋誦經何其□。冠紳盡是楚猿猴,武弁原來奴僕夥。江東雖小亦可興,生養教訓鮮越佐。擁兵朝夕惟虐民,誰思盡忠報皇祖。致使神州盡陸沈,那討一塊乾淨土。後云:然而大廈既云傾,一木難為柱與礎。況我書生甚藐焉,作辭敢倣離騷楚。惟嘗清夜自思維,幼曾讀過鄒與魯。興王後史採民謠,或者不盡廢狂瞽。既作歌,不食而死。
初四日,北兵至暨陽。
馬士英攜家眷匿嵊縣大巖山中,居數日,入四明山之金鐘寺剃髮。北至出降。北盡殺其兵於林中,令騎一驢之臺州招降方國安。國安已渡黃巖,與北隔江,北白標先至,方元科欲盡殺將士妻妾,決死一戰。國安猶豫不忍。北兵抄出後路。馬士英適至為先容。諸軍一夕圓帽成髮監落,頭盡白,人盡清矣。方國安出,方元科等亦降。
魯監國浮海依肅靖伯黃斌卿,江上熊汝霖、鄭遵謙、錢肅樂、馮元飀、沈宸荃,及平湖馬萬方並張肯堂、朱永佑、吳鍾巒等,相繼共依焉。阮大鋮早與北通,北以內院處之。至是竟出。
兵部尚書余煌,字公遜,號武貞。先乙酉六月,北檄諸紳朝見,余獨不往,書數語曰:膝不可屈,髮不可披。飄然乘風,孤竹之遺。復遺命不擇美木,以先帝后不即梓宮,兩尊人皆杉槥耳,殮以時服,祭以小腥,不作空王事,不祀鄉賢,不刻文集,不求誌銘,不從形家言。石碣上止書明高士余武貞墓。至是初四日到渡東橋,命僕以繩系身,曰俟氣絕,即移屍在岸。僕收繩急,余不死。喘息少定,開眼嘆曰忠臣難做,復跳入橋下,乃死。
山陰朱瑋,字鴻儒,年二十四,兵潰,從父祖避兵梅里尖墓所,輒正壁坐泣。間語曰:人畏兵,我不畏也。家人疑而防之。初四日,故稱剃於招提,還舍,整衣冠,書箑,逸去。其家索之,林舍俱無,走野扣灌夫。灌夫曰:頃見少年望墓再拜,直往河上,跡之烏有。父號於塘曰:明將徙家於項里,寧守魄以罹禍,抑棄骨以遠難。三號湧而出,角巾僵立,有似生焉。
山陰文學范史直,字域之。原名于晉,負石投江。初五日,監軍御史陳潛夫字元倩,舊諱朱明,兵潰,歸寓小頳,作絕命詩曰:萬里關河群馬奔,三朝宮闕夕陽昏。清風血淚萇弘碧,明月聲哀杜宇魂。白水無邊流姓氏,黃泉耐可度寒暄。一忠雙烈傳千古,獨有乾坤正氣存。同妻妾孟氏賞月於村之孟家橋,兩夫人先聯臂而入於河,然後先生從焉。觀者數千人,先生猶與兩岸人拱揖而別。
御史何弘仁血詩題壁曰:有心扶日月,無計鞏河山。化作啼鵑去,千秋血淚潸。殉難於旅邸。
御史沈履祥督餉臺州,北兵至,送監國入海,同總兵張廷綬、李唐禧入山。當事詢知,逼薙不從。詩四首失。受刃死。張、李亦不薙,同時殉焉。
兵部職方司主事瀝海所高岱。號白補,次子紹興庠生高朗,字子亮,同欲殉難。朗肅衣冠泣拜曰:兒不能待,當先期以俟。白浦瞠目送之曰:爾能先我,爾能先我。朗命僕駕一小葉之海口,翻躍入濤,僕力援不能解,因囓其臂,痛甚乃放,岸幘浮去丈許,復躍以手撈。整幘而沒。白浦撈尸殯訖,遂絕粒,猶飲湯水。至七月,聞朗生遺腹子,甚喜。欣然命取酒三杯飲之,自後雖湯水亦不入口,餓而死。
禮、兵二部尚書詹事臺州臨海陳函輝,字木叔,別號椒道人。生時,太封翁夢楊椒山先生降臨,故字號從之,號小寒子。乙酉六月,舉義臺州。丙午五月,事壞,入臺之雲峰山。其峒岏有碧潭,願為止水,謝而作詩曰:騷經何必讀靈均,山鬼空潭嘯舊臣。落日湖邊芙草冷,城東樵者是前身。又曰:眼見兩都輕一擲,孤鴻何處覓安巢。初九日,作自祭文。為乙酉六月以文自祭也。其時祭之而不克死,投水者一,投環者再,逮赴檻車者數數矣。遇監國立,遂破家起義,同志者共十五人,賴高皇帝之靈,佑我哲王,誓師於越。張、王、熊、吳諸文武相與夾輔帝室,如支覆屋,僅及一年,天不祚明,閔凶復告,播遷出走,予依依內殿,主上命從小路前發,急走還寓,見諸僕已攜襆被出,馳至五雲門,目睹陳、謝二相公皆被截回,遂轉至稽山門,士女流離,逃兵載道,干戈刺體,即自問道過上若,穿巖嶺,下潘墩,抵天臺之遠村,道經寒山古寺,於洞側遇一老衲,謂居士識本來面目乎?生死,釋子看得輕。忠孝,儒門看重。爾二事皆了了,亦可以掉臂竟行矣。予拜受其言起,而忽不見,恍然與素心合,復從何徹龍潭,於小海門問渡,黎明抵臺西郭門外,而各營焚劫,城門盡閉,咫尺不能謁天顏,哭而入山,因得至雲峰讀書故處。此予緣也。亦予命也。山上有池,可以殉國,人恨不得其死耳,為本朝死,為故君死,為寸丹死,為見危授命死。夫子曰:守死善道。然則此日之從容就義,體受全歸,亦孰有善死如予者乎?空山無棺,白茅可束也。空山無人,山鬼可招也。空山無葬祭,麥飯可供也。予自甲寅讀書此山,與湛明大師外往還三十年,今湛明以四月先逝,塔於是峰之腰,予以六月殉亡,埋於是峰之脊,亦如遠公淵明了元東坡,可以相視無愧。客冬出使溫、處;讀先正尊鄉錄,宋之亡也,吾臺死難六人,以王琥為最,而不仕者至數百人,靖難之變,王叔英、盧元質諸君子稱八忠,而方先生以十族湛夷,此古今第一烈性男子,每嘗拜其祠下,陰風颯颯,今亦可以追隨而無憾於心矣。顧所願慕者彼樵夫也。夫不知其姓氏,■〈疒〈癶上土下〉〉骨東湖,予自誓孤肝,流屍峰沼,魄沉於淵,魂升於天,意猶戀此名山。自茲以往,一坏之遺骸在丹碧,尚詡乎本朝。迨夫天下既平,憫忠不少,後之好義君子,予築土嶺上,肖像高山,廟貌長存,僧伽共護,則羊公有言,吾死後魂魄猶應登此山也。況乎埋骨栖身於古佛山靈之側者乎?吾作此文時以代祭也。惝恍寫成,不暇增飾一言,點染一字,但知寫我平生一片心,世緣已斷,愛河已離,亦無依戀,亦無罣礙,亦無恐怖悔吝。此一潭水,明月在天,世世生生,長伴禪林鐘磬聲,後之諸友與兩兒來哭時,可以此文寫一通焚之墓前,再以一通質之天下有心者,夜即宿湛明禪師房內。漏下五,作六言絕命詞十章。序云:亂離無詩韻,皆信筆口占,將死才盡,亦聊以告天下諸同志云。一曰:生為大明之臣,死為大明之鬼,笑指白雲深處,蕭然一無所累。二曰:子房始終為韓,木叔死生為魯;赤松千古成名,黃蘗寸心獨苦。三曰:父母恩不能報,妻兒面不能親,落日樵夫湖上,應憐故國孤臣。四曰:臣年五十有七,回頭萬事已畢;徒慚赤手擎天,惟見白虹貫日(前有白氣。直沖肩輿)。五曰:去夏六月廿七,今歲六月初八;但嚴心內春秋,莫問人間花甲。其六闕。七曰:斬盡一生情種,獨留性地靈光。古衲共參文佛,麻衣泣拜門皇。八曰:手著遺文千卷,尚存副在名山。正學焚書亦出,所南心史難刪。九曰:慧業降生文人,此去不留隻字。惟將子孝臣忠,貽與世間同志。十曰:今日為方正學,前身是寒山子。徒死尚多抱慚,請與同人證此。又別親友詩:故國千行淚,孤臣一片心。諸僧索遺言,走筆留八十句。中有:叔世君臣薄,其道變為市,麻衣不草詔。所爭惟一是。東湖樵夫亭,芳名佩蘭芷。頭白誰百齡,汗青自十紀。又作小寒山子雲山埋骨記曰:此一副骨頭,半生骯髒,百折英靈,只成就一個寒字。山寒而龍蟄之,人寒而星岳依之。歸骨茲山,其天定也。記予自甲寅始讀書山中,五月披裘,聞鐘發省,昕夕相對,恆得湛明詩以寒印其寒,如寒潭之印秋月,而今間關重繭,隻身歸家,家園付之一炬,寸絲不挂,缾粟多捐,僅有古寺舊友諸衲子,為之誦經下鍤,而二三義僕輩感主人之死國難,痛哭再拜,以寒泉一勺奠之,妻孥散亡,世緣已斷,不殖不封,無煩改卜,以此貽同好,待我兒見孤臣魂魄之所依,與茲山相終始外,有豫知後來啟棺視殮者為楊衙官,與書一紙,且贈二金,置佛爐下,自書神位,肅冠服遙拜君親,乃拜佛像,投寺門池中,不死。起而索滷,又不死。起而復命諸僧繞佛前環誦,身坐湛明和尚故禪榻中,自經死之。一手握尚書印,一手握扇及素珠。此六月二十三也。其筆硯書紙皆命置棺中焉。
閣部金華張國維,號玉笥,兵潰歸,有絕命詩三首。一曰:艱難百戰戴吾君,拒北辭唐氣屬雲。一去仍為朱氏鬼,英靈常伴孝皇墳。二曰:一瞑纖塵不挂胸,惟哀耋母暮途窮。仁人錫類應垂澤,存沒啣恩結草同。三曰:夙訓詩書暫鼓鉦,而今絕口不談兵。蒼蒼若肯施存卹,秉來全軀答所生。自縊死。
閣部金華朱大典。號未孩,乙酉,北兵至杭,退守金華,方國安漬師欲入,先生不許,相持久,國安精銳,大半耗於城下。金城得全。以是國安陳師江上,朱師不出金城一步,祗自料守備之具。至是國安降,欲首先效力,導北兵以大砲攢打。七月十六,城破,屠城,朱合家焚死。
金華總兵山陰吳廷璿,字瑞玉,赴火死。先是吳與夫人傅氏約,城陷以手帕為質,至是手帕來,傅氏亦自經。
武紳徐日舜號五人,西安人,向累功至貴州遊擊,監國授扼華軍門,城將危,猶巡城。被獲,大罵,穿舌而死。
金衢兵巡道黃金鐘,七月二十九攻城,八月初二城破,被獲不屈,罵而死。
楚通城王,城破被獲不屈。云:金枝玉葉,惟有死而已。殺而死。
江山知縣方召□,直隸宣城人,平時轎前兩牌。云:不受錢,不惜死。北兵至,正衣冠拜闕,懷印投井死。
衢州通判謝□□,城破,正衣冠自縊。
興國公王之仁,號九如,江干事壞,駕船驅家眷入海,穿蟒衣,乘大轎,直入南都,田事使人押。王笑曰:誰使吾來,吾欲死得明白正大耳。押我何為。談笑從容,出入自若。衣冠不薙。有絕命詩二律。一曰:黃沙白浪起狂飈,力盡錢塘志未消。半世功名垂馬革,全家骨肉付江潮。詩題四壁生如在,大笑秋空死亦驕。三百年來文字重,祗今惟有霍驃姚。二曰:通濟橋邊獨步時,國門驚見漢官儀。欲將須鬚髮千古,拚取頭顱擲九逵。死後祇應存劍鋏,世間終是有男兒。瓣香拈起寒霜勁,白日含愁不敢悲。殺於南都大中橋。從事八人亦俱死。時人以大中橋改為大忠橋。
一年之中浙東情事大約如是。其一代人心風俗,概可知已。又有海外舟山閩中事蹟,當另錄以續入可也。茲不贅。